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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人獸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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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之前,羲人截斷楚布河的源頭流水,雖然沒有使楚布河完全斷流,但是流量已不足百一,只有離河流近處的區域還適宜住人。最初的百年間,河道兩邊還生活無數燕雲之民。但是隨著燕雲居民的減少,各種各樣的荒獸從燕雲山裏走出來,在燕雲大地上滋息繁衍,最終將最後的燕雲故民都驅逐出這片土地,使之徹底成為荒原。

楚布河中游巨大的河谷裏覆蓋著在茂密的森林,燕雲故都的廢墟,殘破的城壘斷斷續續的分布在密林之中,予人無盡蒼涼之感。

素鳴衍看著千年這前,人們曾經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痕跡,心裏生出無窮的感慨,心裏想:總有一天,我會盡我的能力使這裏恢覆舊觀。

紫狻雖然虛弱不堪,但是她所透露出的王者氣息,讓接近她的荒獸起了本能的恐懼。

沿著楚布河的故道,一人一獸往羽嘉行去,沒有遇到意想的那麽多兇險。除了幾條長著藍色羽翼的羽蛇,也只有一只落單的龍翼鳥讓素鳴衍吃了點苦頭。

傳說中的羽蛇是龍獸的異種,龍獸?龍獸是與神祗一同出現在創世神話中的角色。

千百年來,也只有降神摩訶在世人面前昭示浩瀚無窮的神之力量。

素鳴衍擰頭望著紫狻,覺得這畜生存在於世上,就讓人覺得敬畏神明是一種明智的選擇。創世神話中,龍獸是星辰光明之神的侍獸,星辰光明之神難道用他那碩大無朋的巨尾纏著龍獸的軀體在戰場飛行?

龍獸與巨蟒交配,生出羽蛇,擁有口噴龍息的異能。

素鳴衍與紫狻遇到的羽蛇與其傳說中的始祖差距甚遠,若是不看猙獰的蛇頭與碩大的巨蟒軀,白鱗藍羽卻相當的漂亮,昂著蛇頭而行,差乎有素鳴衍那般高度。與他口噴龍息的始祖不同,這幾條羽蛇只能口吐風刃。

風刃勉強切不開素鳴衍的青羅氣盾。素鳴衍左手撐開氣盾,用火符術將混沌元素之力凝成火焰之箭,朝羽蛇射去。火焰箭一時穿不透羽蛇的白鱗,素鳴衍雖知羽蛇的弱點在於那雙藍幽幽的覆眼,但是羽蛇速疾,不在素鳴衍之下,一時間也奈何不了羽蛇。

卻是纏鬥了許久,紫狻失去耐心,徑直吐出一團混沌火魄,將一只羽蛇碩大的蛇尾燒成焦炭,趁著其他羽蛇震懾之際,素鳴衍彈出火焰之箭,連連射中三只羽蛇的眼睛,其他羽蛇一哄而散。

被火焰箭傷著眼睛的三條羽蛇並沒立即死去,而是陷入一種癲狂的狀態之中,將河濱灌木叢林攪得一片狼籍。羽蛇因巨痛而釋放出來的巨力讓素鳴衍瞠目結舌,碩大的一丈餘長的蛇尾抽在高過人頭的巨石上,訇然巨響,巨石崩裂成無數碎塊,四處濺射。

聲勢駭然,素鳴衍與紫狻小心翼翼的避到一旁,素鳴衍心裏想:要是那窩羽蛇一上來,就爆發出如此驚人的巨力,惟有落荒而逃一路可走。

敢於無視紫狻王者荒獸氣息的威懾,羽蛇品階不會比紫狻差多少,近十條羽蛇完全可以挑戰紫狻的威嚴,何況這只紫狻現在陷入虛弱之中,吐出一口混沌火魄就萎靡不振,讓素鳴衍也生不出指望她的信心。

折騰了許久,三條羽蛇才漸漸力竭,橫盤在河濱之地抽搐。素鳴衍不敢冒險,讓蛇尾反抽一記,半條命就保不住,等羽蛇死透,素鳴衍與紫狻才走近去。

羽蛇的蟒皮十分的堅韌,如此不惜力氣的抽打巨力與灌木,破裂的地方也沒幾處。

高階荒獸,如羽蛇、紫狻、蒼狼等,隨著年歲的增力,體內妖力會在腦部凝聚成晶核,是極其珍貴的原料。素鳴衍可不願在紫狻面前用巨石砸開羽蛇的腦袋尋找晶核,荒獸視荒獸為同類,紫狻已具靈性,可不知她會怎麽想。

卻似紫狻看出素鳴衍心中所想,踱步上前,探出前掌,輕輕一撥,將一條羽蛇翻過身去,露出白色的蛇腹,沒有堅韌的鱗片,蛇腹讓地上的碎石劃破多處,滲出碧藍的血液。紫狻腳掌邊緣伸出銳利不下利刃的爪子劃拉幾下,破開蛇腹,從蛇腹裏撥拉出一只深褐色比拳頭還大的膽囊,徑直吞入腹中。

紫狻連吞下三只羽蛇膽,將第四只羽蛇膽撥到素鳴衍的腳下。

只剩下一只才記得給我,素鳴衍知道羽蛇膽是好東西,可惜沒有紫狻那樣可熔金石的火胃。素鳴衍心痛的將那只羽蛇膽丟到紫狻的口裏,轉身割開羽蛇腹下的白皮,割下十幾片白肉來,轉身出去尋找有無調香草。

龍翼鳥是讓烤蛇肉的奇香引來的,纖細的鳥身長著一雙黑色肉膜之翼,素鳴衍在經文圖鑒裏見過龍獸也長著同樣的肉翼,展開有兩臂長,朝著烤蛇肉就俯沖下來,黑黢黢的長喙刺著蛇肉就走,兩只有如鋼鉤一樣的利爪在滑過素鳴衍的肩頭時,極速下探抓了一把。素鳴衍雖然警覺的猛一縮肩,還是給抓去一塊皮肉,肩頭血肉模糊,火辣辣的鉆心痛。

讓一只龍翼鳥從背後偷襲得手,紫狻身為王者荒獸還有何尊嚴?素鳴衍看著紫狻巨嘴裏掛下亮津津的涎水,心頭惱怒,這畜生剛才讓蛇肉奇香將註意力都吸引過去了,完全失去王者荒獸的敏銳直覺。

龍翼鳥貪嘴沒腦,過來搶第二塊蛇肉裏,讓素鳴衍用火符術射出火焰之箭,擊穿肉翼,一頭栽了下來。紫狻討好的躍上去,將那只龍翼鳥撕得無數碎塊。

經院裏的仆役們夥食極差,素鳴戈又不能堂而皇之讓素鳴衍進他的屋子用餐,習武之人,消耗極大,素鳴衍便養成在荒原之中尋找食物的習慣。辨識可食用植物、調制香料、利用鹽巖入味、熏烤獸肉等等事情,素鳴衍做起來得心應手。

然而最近紫狻胃口越來越大,又不食生肉,讓素鳴衍頭疼不己。素鳴衍知道紫狻臨產時的消耗比平日更堪,加上傷勢還沒有恢覆,所以才會如此。臨產時的紫狻將會更虛弱,不宜貿然闖進陌生之處,若是再遇到羽蛇之類的兇獸,紫狻就危險了。

雖然離約定之期只剩下不到三十天的時間,素鳴衍還是決定待紫狻產下幼獸再上路。

只有淙淙淺水的楚布河故道,是燕雲中部屈指可數的水源之一,大多數的荒獸都會到此飲水,素鳴衍不知還會不會有別的荒獸像羽蛇一樣來試探紫狻的虛實,離河濱遠一些,就少一分危險。

一人一獸離開寬闊的、鋪滿鵝卵石、只聽得見淙淙流水之聲、水草豐茂的楚布河故道,往西邊的密林深處走去。

走出密林,一座陡然拔起的山嶺突兀在眼前,山嶺棲息著大量的類似於獨角羯、虎面猴、錦腹鳥之類攻擊性不強的荒獸。這些荒獸因為紫狻與素鳴衍的到來,驚恐走避。素鳴衍走到紫狻的前面,看著因自己的到來而使整座山嶺陷入雞犬不寧的境地,心中十分自得。

以這些低階荒獸為食的荒獸,素鳴衍自問也能不拋下紫狻獨自逃跑。尋了一處石穴,將數十根羽蛇骨刺插在洞穴前的空地上,只留一條曲折的小徑;又在石洞裏布置了一番,防止兇猛的荒獸闖進來。

五日後的夜間,素鳴衍讓紫狻的低聲吼叫驚醒,睜開眼一看,只見紫狻黑黢黢的身軀暗影之下耀著一團赤色微亮的血光,借著些微的光亮,一小團黑影在血光裏蠕動。

素鳴衍心裏一喜,左手托起,心念起時,手心裏跳出一小團淡紫色的火焰,洞穴裏石鐘乳折射出紫瑩瑩的光澤,煞是好看。

紫狻腹下流淌著一大灘汙血,一只紫色小獸在血汙裏蠕動,頭朝著紫狻腹下亂拱,臍帶已經咬斷,拖出一小截來。與紫狻碩大的身軀相比,紫色小獸顯得太渺小了,素鳴衍張開手掌,小獸約摸只有他手掌大小,在汙血裏蠕動,卻不染血漬,紫色絨毛十分奇異。

素鳴衍卻沒想過紫狻的一身皮毛能夠不染汙漬,又不畏火,陽光照射之下,端是絢麗燦爛,待小家夥長大,剝下一身皮毛制成大裘,售價定是高得驚人。

紫狻驀然睜開眼睛,低吼了一聲,素鳴衍看見紫狻眼裏竟有埋怨之意,嚇了一跳:心裏想想也不行?小家夥長到你這麽大,不知要等多少年,剝皮制衣還不如剝你的。提著小獸的頸皮,拿用龍翼鳥的翼骨制成的骨刀,將小獸腹下多出的一段臍帶割去。

素鳴衍禁不住會有擔憂,紫狻與蒼狼力戰之後,重創未愈,便產下幼獸,已是極度的虛弱,連昂起頭去看素鳴衍手中幼獸的力氣也沒有,不知還能不能恢覆元氣。

將幼獸丟到紫狻腹下,素鳴衍取來清水,將血汙清洗幹凈,又將夜間烤好的獸肉撕成小條,塞到紫狻口裏。

從住進石穴起,紫狻已不再進食,每日只喝一些清水,此時將素鳴衍塞進她嘴裏的獸肉吐了出來,讓素鳴衍心急如焚,忍不住要掰開紫狻那張血腥巨口,將獸肉直接塞到她咽喉裏去。

次日清晨,感覺有濕粘溫熱的東西在舔自己的手,素鳴衍猛然驚醒,將在手上亂舔的幼獸推開,探頭望紫狻看去,心裏恨自己怎能夠睡著?

紫狻躺在原處,四足軟搭,素鳴衍心裏一痛,只當紫狻沒挨過昨夜,將幼獸捉起,放到紫狻身上,卻發現紫狻獸嘴微張,從張來的縫隙裏,泛出一層青蒙蒙的光暈。素鳴衍這才發現紫狻的那雙有如銅鈴的獸眼微微睜著,裏面還有光亮。嘴裏青光隱隱之中,卻是那枚以為早讓紫狻吃掉的阿多奈花果。

素鳴衍心裏詫異:這畜生每日都跟我在一起,四蹄著地,將青果藏在哪裏?

阿多奈神花之果,千年不腐,內蘊生命之息,紫狻將之吞入腹中,可以本能的從中提取孕育幼獸所需的生命之能。若非在得到阿多奈神花之果前,與蒼狼力戰,身受重創,紫狻不但不會因為孕育幼獸而使實力受損,自身也能從阿多奈神花之果中獲得更加旺盛的生命力,實力將提高一截。

隨著孕育幼獸這一生命過程的結束,紫狻這種從阿多奈神花之果中提取生命之能的本能也逐漸消失。

此時,只能借助阿多奈神花之果的效力,使身體從過度衰弱中稍稍緩解。

紫狻一只可熔金石的巨胃也無法消化阿多奈神花之果,昨夜產下幼獸之後,就從腹中反吐出來。

過了三日,紫狻的精力恢覆稍許,將阿多奈神花之果吐了出來,開始進食。素鳴衍拾起那枚阿多奈神花之果,心裏隱隱作痛,青色果皮皺巴巴,沒有一點光澤,幾乎感覺不到裏面有生命之息的流動。

又在石洞裏停留了兩天,紫狻恢覆了一些力氣,一人兩獸便回到楚布河故道,往南面的羽嘉而去。

素鳴衍這時才知道紫狻與蒼狼力戰後能夠迅速恢覆並能順利產下幼獸,全賴這枚青果,卻不知這枚皺巴巴的青果還有沒有這種奇跡力量。

雖然心痛,還是將青果裝進兜裏,青果之中的生命之息如此之弱,應該不會讓摩揭伯岑與巫彌生有所感應。

幼獸第三日就睜開眼睛,淡紫色的獸眼就像一對晶瑩剔透的玉石,亮紫色的絨毛就像一團幽紫的混沌火魄,伏在紫狻寬大的頭顱上,紫狻兩耳豎起,就能將那只幼獸完全擋住;或者躺在素鳴衍的衣襟前擺的大兜裏,小巧的頭顱卻從破開的衣洞裏探出來搭拉著。

有時一不小心,幼獸整個小身子將從衣兜的洞裏鉆出來,掉到地上。幼獸柔軟的身體落到腐葉堆積的地上,一點聲音也沒有,十分怪異。所幸紫狻對幼獸的氣息十分敏感,不至於返回尋找幼獸卻發現已成其他荒獸的腹中物。

幼獸借助阿多奈神花之果內蘊的生命之息而孕育,雖然青果內蘊的生命之息非常微弱,幼獸對青果的氣息還是十分熟悉,停下來的時間,就鉆進素鳴衍的懷裏,拿毛絨絨的小嘴去拱裏層衣兜裏的青果。

素鳴衍將青果遞到小紫狻跟前,小紫狻張嘴銜起,青果卻不會再像在紫狻嘴裏那樣發出淡青色煙霧般的光暈。

小紫狻生來就有巨力,還沒有長出牙齒,但是上下顎之間的咬合力相當驚人,卻咬不破那枚青果。素鳴衍這時才發現青果雖然看上去與普通果實無異,卻有著難以想象的韌性,青色的果皮就像羽蛇頸背處去鱗的老皮。素鳴衍將青果握在手心,用盡力氣,還是沒能將青果捏破。

素鳴衍心裏想:等小家夥長出牙齒,正好讓他拿去磨牙。

紫狻身體沒有完全恢覆,無法給小紫狻哺乳。時至寒冬,在荒原極難尋得到漿果,素鳴衍每日只得將獸肉搗成碎,煮成肉羹餵小紫狻,再無暇每日都烤出上百斤的獸肉去填滿紫狻的巨胃。

這日,在素鳴衍的授意下,紫狻從地裏刨出許多植物的塊莖。素鳴衍將植物的枯藤堆在塊莖之上,用火符術點燃,看出青煙從潮濕的枯藤裏升騰而,煙裏火光隱隱。

素鳴衍坐在悶燒的植物塊莖堆旁,原處的羽嘉之山已清晰可見,巍巍入雲、綿延千裏的羽嘉之山是燕雲支生出來的龐大山系,橫亙在燕雲荒原的南部邊緣,是燕雲與迦南的界山。

羽嘉之山,東西走向,燕雲山,由西北向東南綿延,兩座龐大的將燕雲荒原的西南夾成一個尖銳角度的高地。對於荒原人煙的燕雲荒原而言,地名仿佛不再有意見,那處高地在千年之前,曾被人們稱為燕語高原。

在楚布河斷流之前,也有數條水系從羽嘉山或者燕雲山的東南麓發育,流經燕語高原,匯入繞過燕語高原的楚布河。

這些河流依舊存在著,但是流量與千年之前的湯湯大河不能相比。楚布河聚集了一些支流水系,水勢大了許多,素鳴衍遠遠坐在河岸高地上,還能聽到河水仿佛蹲在夜色裏的荒獸喉管發出淒楚的咆哮聲。

楚布河的歡騰不會長久,繞過羽嘉山東麓的山嶺,進入曾經的羽嘉峽谷平原、現在應稱之為羽嘉荒漠,清澈的河水就沒入流沙地裏。

素鳴衍用榛木棍把一個悶熟的植物塊莖從灰堆裏扒出來,讓風把它吹涼。用削的榛木枝插住表皮燒焦並且裂開的塊莖,舉到嘴邊。嘴抿起,吹散從裂開的表皮裏冒出的熱氣,張口正要去咬焦香的表皮,冷不提護紫狻探前足撥來,橫格在素鳴衍的肩頭上。

冰寒徹骨的殺氣,素鳴衍在荒原裏生活的十五年,有著荒獸的敏銳直覺,但比紫狻的本能還是差了一截,沒有紫狻的一撥之力,素鳴衍也不能肯定能夠完全避開襲來的殺招。

“簌簌簌”,三支骨箭鉆裂空氣,發出尖銳的響聲,貼著素鳴衍的腳後跟插入土裏。要不是他順勢前撲出去,那三支骨箭正射中他的後背脊。

素鳴衍反手將骨箭抄在手裏,左手撐出氣盾,重新躍上高地;紫狻怒吼一聲,如雷炸響,已恢覆幾分王者荒獸的威勢,卻沒有大義凜然的撲過去。

“二叔,那個好像是人?”

遠處傳來一聲嬌呼。

什麽?素鳴衍低頭望了一眼。從經院出來已近三個月,衣裳早就破爛不堪不能禦寒,獵得一只暹羅貍,剝下青褐相間的光澤皮毛,粗略的硝了一下,披在身上。剛才坐在那裏,頭垂在胸前,正專心致致的剝開植物塊莖的表皮,從背後看來,不正像一只屈前肢而立的暹羅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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